无招,离开阿里的日子

他放弃了可能升级为合伙人的机会,想去寻找什么?

7 月 9 日,有消息称,原阿里钉钉 CEO 陈航(花名:无招)将离职创业,新公司名为“两氢一氧(杭州)数字科技有限公司”,创业方向为跨境出海领域。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就成为热门话题。

毕竟,对于无招被从自己手创的钉钉的掌门人位置上被调离,去担任逍遥子助理一事,已经广泛传播,得到公众一致同情。因为从钉钉做出惊天业绩,到云钉一体失去独立上市可能,再到无招出走创业,戏路恰好合乎“内部创业基业被夺,被迫愤而出走”的经典设定,因此传播性和引发公众关心的热度都够。

无招出走和钉钉易主一事,确有悲情色彩。但幸好也有一个非悲剧的结尾。但从中照见的阿里的组织治理问题,恐怕就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决的了。

无招有招

无招(陈航)何时离开阿里,说法众多。

脉脉上 2020 年 10 月就有人信誓旦旦的立贴为证,而我们与无招的钉钉前同事餐叙也得知,2020 年 9 月,无招就和他讨论过离职创业的事情。

在我们看来,其实 2019 年钉钉未来组织大会后,无招出走就成为大概率事件。

本文作者亲历的一个片段,是 2019 年钉钉未来组织大会前夜,这次大会本是无招的一场精彩大戏,或者说是钉钉吹响走向 IPO 之路的号角的预演也不为过。然而,就在活动前夜,钉钉内部传来的消息是,钉钉独立上市被高层拍板否定已成事实,阿里已经下放若干干部进入钉钉内部,“被接管”已经是钉钉员工私下议论最多的且也最愤懑的话题。

这个情况下,本来是吹响走向更大胜利号角的 2019 未来组织大会,顷刻间峰回路转,或将成为(其实恰是)无招在独立的钉钉舞台上的最后一次告别演出。

在未来组织大会当天,无招面无表情,认认真真地完成了演讲任务,谁也不知道,他再一次浮出水面将是何时。

此后的事情大多人都知道,钉钉变成大钉钉事业部,和阿里云整合成为“云钉一体”新战略一部分,无招调离担任荣誉很高的虚职等等…… 这一刻其实公众就已经在期待,下一个大瓜在哪里。

阿里当然不愿意失去无招。一个在猎头圈广泛流传的千万佣金的高级岗位是阿里的 CTO 助理,一个能帮着统筹中台和前台业务的阿里技术二号位,但这个岗位招了两年,至今空缺(另一个天王级的高级猎头岗位是蚂蚁金服 CEO,有说法是想让哈啰杨磊接,但哈啰想着自己能独立上,十动然拒)。也有知情者告知我们,这个岗位最开始是为无招设立的,但无招坚决反对。在一些阿里内部人士看来,无招的这个决定几乎不可理喻,2019 年年初无招才 P10,即便很快升 M6,但阿里 CTO 助理的岗位一旦胜任,一年连升三级到合伙人也是有可能的。

也就是 2019 年 6 月,钉钉开始合并进阿里云,阿里曾组织过一个小范围活动让行癫和无招同台对话,但这个活动在举办前夜被告知取消。

而在好事者看来,无招出局的时间其实可以更提前,2018 年年初,因为有人以无招与某下属有超越同事的关系闹到阿里集团,一片哗然,虽然阿里向来对高管的私人生活其实并不太介意(不要联想太子和网红的过往,阿里说了,并无关联)。但这件事的发酵,其实正是无招出局的开始。

现在看来,无招的再次创业就是这幕戏的必然结局,只是无招和阿里之间,并不是一拍两散的反目,相反两者间牵丝攀藤的细节无数,所以我们更相信,这是一次有商量、有妥协、有勾兑并且预演好的“出走”。

无招看似纵起了筋斗云,只是仍在阿里的手掌中。但这真的是他不情愿的么?未必然,毕竟阿里在钉钉一事的确于无招有所亏欠,在此背景下,成熟的无招的最佳选择应该是从阿里手中争取到足够多的资源和砝码,而不是王兴和马云反目式的两败俱伤,毕竟前者不是阿里人,而无招纵然被称为阿里历史上最大的“倒霉蛋”之一,骨子里仍然流着湖畔花园的血脉。

再看无招创业的路数,两氢一氧公司的初始估值为 30 亿人民币,目前已经确定的投资方为元璟资本,据说想投进这轮的各路资本无数,包括投中拼多多的某美元资本合伙人也曾当面加价要投但依旧被拒绝。毕竟无招是唯一一个在近十年内在一个赛道内局部 PK 微信(企业办公协同)获得成功的操盘者,这个背景作为创业资本,自然对资本有致命魅力,但结果是只向元璟资本开放。而该资本的创始人吴泳铭,最大的标签是阿里巴巴联合创始人和马云永远倚重的技术负责人,被投公司多为阿里背景创业者,比如原 UC 创始人何小鹏的小鹏汽车、原阿里云高管王学集创办的涂鸦智能等。

某种意义上说,元璟资本可称为“原阿里高管创业俱乐部”也不为过,无招就此与阿里有了距离但也保有现成的联系管道。

另一个佐证或许是,与无招此次一同创业的核心骨干包括:原阿里钉钉副总裁任卿(花名“易统”),原阿里钉钉市场部负责人甘聪(花名“克琳”),以及原阿里钉钉首席架构师、CTO 朱鸿(花名“一粟”),分别在两氢一氧持股 12.5%、11.25%、7.5%。

在钉钉被赋予越来越重要的使命的当下,无招要带动如此多的钉钉核心成员离开,没有阿里的点头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并不表示无招就是愉快离开,相反更显出阿里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正在伤害这个庞然大物的肌体。

毫无疑问,钉钉的无招时代也正因此彻底落下大幕,不再有望反转。

阿里云的需求压倒一切

从某种意义上说,钉钉被承诺独立拆分上市,到阿里“食言”推行云钉一体,并不仅仅应该被刻板地视为一个背弃承诺的故事,它的背后的确有阿里的刚需和业务发展的需求逻辑。

新升级的大钉钉事业部,需要与阿里云及集团进行融合,而在钉钉内部威信很高的核心人物无招的态度,不可避免地会给云钉一体的平稳融合带来阻力,这必然是阿里最高决策层预料中的事情,然而即使如此也强行推进,的确是因为阿里云对钉钉的需求压倒一切。

当年,无招做来往失败,乞灵于老板娘并搬入湖畔花园闭门思过之时(听说现在无招的新公司也在湖畔花园办公),的确没有人太看好屡战屡败的无招和阿里社交业务的未来发展,这种情况下给一个独立拆分上市的大饼,的确是阿里能给钉钉最大程度的支持。

然而,的确没有人能够想到,钉钉能够在被认为阿里“死地”的社交上翻盘,毕竟阿里在来往、支付宝“圈子”上的一再失败,已经被判定是“确无社交基因”,这种判断其实是自由心证,但毫无疑问很有说服力。

然而,令人难以想象的是,钉钉不但翻盘,而且是在显然比消费级市场更有价值增量可以挖掘的企业协同领域击退企业微信。到目前为止,钉钉上已有超过 3 亿用户、1500 万组织,大量的企业都通过钉钉、通过云在开展工作,特别是通过像视频会议、远程办公这样的方式来开展工作。

而对于阿里云来说,极度需要钉钉这样一个入口级业务,来实现与 AWS 的差异化,并阻击腾讯、华为、Baidu 等在云业务上的迅猛追赶。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关注阿里云的发展时,只看到其对于 AWS 的像素级模仿,以及在国内云计算领域一骑绝尘的地位,但没有看到阿里云对自身发展的隐忧。

在 CDN 这样传统的云业务上,阿里云没有给竞争友商留太多空间,但在差异化云业务上,每个对手都想成为微软。

微软的经典案例就是,其 Azure 同样以云技术为核心,但不把重点放在基础业务上,而是结合其强大的软件能力,为企业提供了软件 + 服务的云平台,这一点恰好是被认为 Azure 能追赶上 AWS 的一大原因。换句话说,在 AWS 的规模、格局都已经很强大,云计算生意已经盈利的情况下,Azure 还能受到企业的追捧,已经证明用户需要的恐怕不是单纯的云计算,而是更多的 ABC 合流,也就是 AI+Big Data+Cloud 的结合。

而这并不是阿里云的长板,阿里云除了一些与云计算绑定的全家桶式业务,在更深层次的云服务创新上,始终底子太薄。然而,纵观阿里云的竞争对手,腾讯有体量、资源优势,又同样有协同业务企业微信,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翻盘,而华为有强大的硬件闭环,Baidu 有独特的 AI 赋能,虽然从体量上都远远没有赶上阿里云,但威胁是始终存在的。

而事实上,尽管阿里云的市占率很高,但就云计算的总体渗透率来说,这个市场还远没有到熟透了的程度,云业务的落地、赋能、生根,特别是针对数字经济体之外的传统千行百业的渗透,都缺乏一个强有力的抓手。

而钉钉恰好是这个几乎为阿里云度身定做的抓手 ——

其一,从钉钉的起家道路来说,在这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钉钉一直是以服务中小客户为重,这与阿里云最早服务中小客户上云的步调也是一致的,所以钉钉天然有通向基数巨大的中小客户的通路,通过钉钉或说“云钉一体”向这些客户推广更多的以云计算为基础的企业级服务,钉钉是最好的通路和渠道。

其二,对于更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政企市场来说,大钉钉整合了原钉钉事业部、阿里云视频云团队(视频云)、阿里云 Teambition 团队(协同团队)、企业智能事业部宜搭团队(低代码)、政企云事业部、数字政务中台事业部、乌鸫科技部分团队…… 不难看出,这里面至少有一小半的企业与政企客户有关,而对于发力政企客户来说,钉钉同样是掘金的利器。

因此,从业务逻辑上来说,阿里云需要钉钉,而钉钉也理应为阿里云做开路先锋,这都没有任何问题。问题是,在无招强烈反对的情况怎样能往前推。

我们发现,钉钉的组织结构经历过从钉钉到大钉钉,然后大钉钉一分为三,然后再三合二,最终又三合一的一个从起点到终点的过程,而这个循环做完的一个节点就是无招离开。

有读者会问,为什么不让有功之臣无招来做主导呢?

这里面就不免有无招个人行事风格上的因素。

我们认为,无招过于封闭的对待阿里云体系的整合,过于在意自身和钉钉的“小前途”,都给了集团强力整合钉钉的现成理由。

前面说过,2018 年上半年,因为怀疑无招与钉钉某女高管的个人生活问题,此事被人拿到集团大闹后,无招一时间相当被动和气馁,相关关联人也就此调离了钉钉,这恰好为集团整合钉钉打开了一个窗口 —— 而套路也是非常老旧的 ——2018 年 6 月开始,集团开始派员进驻钉钉市场公关团队,其中市场负责人是逍遥子在天猫市场团队里选出的,公关负责人是帅总从某都市报挖来的资深媒体人,都是其他业务体系都抢着要的人才。

选择市场公关团队,一方面是这个部门比较特殊 —— 和业务部门不同,市场公关团队既要听命于钉钉的纵向管理,也有必须服从集团对外表达一致性的横向管理的一面,这为集团派员提供良好的借口。

而且,就跟一切政变(或反政变)都需要首先攻占电视台、报社和广播电台一样,提前锁死这个传播部门,也为某种程度上干预无招对外发声的自由度埋下了伏笔。而舆论,从来是内部争夺中很有效的外部武器,因此,无招对此高度介意。

据我们信源提供的信息,无招高度排斥这些外来员工,其中若干人下来都只干一年,就以各种理由被无招挤兑走,其自立小集团的做法相当明显,可以说,这时高层杀心已动。

上一次,阿里集团伸手某业务无果而最终引发业务负责人出局的是淘宝的孙彤宇。

无招最终也逃脱和孙彤宇一样的命运。

据说,2020 年年初,阿里已经准备采取组织手段拿下无招,但疫情爆发,使得钉钉成为疫情期间的重要角色,可以说暂时失去了让无招转任的时间窗口,同时,没有好的接班者也是一个客观问题。

直到 2020 年 9 月,这个接替者才浮出水面,为原企业智能业务的负责人、政府钉钉业务负责人叶军(花名“不穷”),而无招终于出任逍遥子助理。而此前有自媒体报道,不穷在公开揭晓数字政务“云钉一体”新模式的时候,坊间就已经有消息他将接替无招接任大钉钉事业部。

不穷上位接任,无招转任逍遥子助理。云钉一体化终于告一段落。

一个体面的告别

无招被彻底架空后,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安置这个功高劳苦又心态严重失衡的功臣。

任何 BAT-TMD 的巨头都会警惕的一件事是,某个昔日占据重要战略岗位但又心怀不满的高层的出走,都会是对现有业务的巨大威胁,如侯毅失意京东而被盒马收编后,立刻在新零售予以京东巨大打击,就是现实的例子。

无招失去钉钉后,短期内心灰意冷,的确有马上离开创业的冲动。但这时候逍遥子立刻苦劝,开出了请无招在集团内部进行调研,如果有合适的新业务立即委以重任的支票。据说,逍遥子心中内定给无招的项目是社区团购。今年三月,阿里巴巴在成立了聚焦社区团购业务的 MMC 事业群,由阿里合伙人、B2B 事业群总裁戴珊(苏荃)带队,将已经有近 300 万日均件单量的盒马集市与零售通的社区团购业务整合。为什么本地生活与社区团购兵分两路是一件未解之谜,欢迎对社区团购知晓内情的业界朋友赐教。

按说以无招之猛带动社区团购是一件合理的事,且社区团购具有一定的社交属性,而在阿里内部如果有人够资格再做一个社交属性的业务,则毫无疑问是无招的最佳射程。但此事未成的原因是,无招始终以独立分拆、内部创业而“裂土封王”作为接手新业务的前提条件。

但逍遥子的看法有所不同,社区团购业务目前已经是巨头的游戏,前三名分别是拼多多、美团和滴滴,其中任何一个均不是易与之辈,换言之社区团购已经是标准的巨头生意,需要的资源是百亿级别,已经不适合内部创业阶段,因此这块业务终究没有给无招。

无招另一个看中的项目是 Shein 模式,其实近期已经有消息,阿里旗下 B2C 跨境电商平台全球速卖通(Aliexpress)正秘密孵化一个类似 Shein 的快时尚跨境出口独立站项目。2020 年,跨境出海市场无数卖家倒戈独立站。其中,Shein 的浮现,让许多人找到了效仿的对象。

某种意义上来说,阿里确实需要一个或一批 Shein,但对于阿里来说,更为重要紧急的项目,从优先级来说可能是保住支付宝场景土壤的本地生活赛道(扫文章底部海报二维码,阅读《阿里本地生活・七问》专题系列报道。) 也可能是压制拼多多的追赶、抑或是社团团购这样兼具流量和电商基因的业务,或是阿里云这样的未来业务,唯独 Shein 属于重要但不紧急的事情,所以给无招是一个合适安放的位置。

当然,如何在新业务中保持与无招的柔性连接和阿里的利益保障,是一个需要花些脑筋来设计的结构,但这当然难不住阿里,最后的结果是,阿里集团明面上不参与无招带走部分核心团队的这次创业,但元璟资本参与,从而可以保证与无招和阿里两面都有沟通余地,马云夫人张瑛也通过投资的方式增加了一重情感联系,已经可以说是最佳的保全多方面子又有商业前景的方案。

无招在阿里的日子

无招(陈航)在阿里巴巴是个出了名的倒霉蛋。1999 年,他加入阿里巴巴实习,本有成为“罗汉”的机会,但偏偏两年后决定赴日本工作,因此错过了阿里巴巴上市的造富神话。2010 年,他实习期间的老板,被称为“吴妈”的吴咏铭召唤他重新回到阿里巴巴负责淘宝搜索“一淘”,但没做出啥成果。此后,负责的“来往”也是一个马云亲自下场背书的高优先级项目,但眼看也奄奄一息了。

就连他的花名 —— 无招,也带着几分无奈和苦涩的意味。据说陈航入职阿里巴巴的时候正赶上《阿凡达》上映。他觉得“阿凡达”这个名字不错,但被 HR 给否了,因为只有高管才能用 3 个字的花名。而其他心仪的名字都被人捷足先登了,他只好一口气列了 10 多个备选,哪个没人用,就用哪个。

但无招并非胸无城府之辈,作为阿里当时不多的技术人才,在回归阿里时有两个选择,分别是产品的 P8 和技术的 P9,从级别上来说当然做 P9 更为划算,但无招认为做产品才更有全面的话语权,所以选择级别更低的产品而非技术,足见他的志向不低,而来往的失败也很难说是无招个人的因素占大头,当时疲沓的三人委员会(陆兆禧、吴泳铭和汪海)制度似乎要担当更多责任。

来往失败后,无招带团队去湖畔别墅“闭关”,据说是张瑛开的绿灯,而张瑛、吴咏铭等元老对无招的青眼有加,也是无招能够屡败屡战的底气,但这也为他后来打造独立王国招来大忌,最终离开钉钉埋下了伏笔。

2014 年 4 月,眼看来往已经没有翻身的希望,无招决定背水一战。他提出转换思路做企业即时通信工具 —— 工作圈。关于工作圈应该作为“来往”的一个功能选项,还是拆分成独立 App 的问题,团队内部产生了分歧。否定拆分的一方认为,只有针对个人用户需求的产品,才有可能成为拥有上亿用户的爆款应用,而一个企业级 App 有多大的市场需求潜力,答案并不明晰。

争吵持续了一个多月,最后以 2014 年 5 月 26 日,无招带着么么茶、天鹏、依岱、悠悠和元英搬进湖畔花园而告终。

在湖畔花园闭关的日子看似神仙中人,其实是无招一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没钱没资源 —— 钱要靠时任阿里巴巴 CEO 陆兆禧的“总裁特别经费”,人要从来往团队拉过来,大部分人还身兼数职。陈航带着团队没日没夜地思考产品,每次累得不行了,就一头扎进湖畔花园的游泳池里。

无招喜欢用游泳放松,这源于他极其勤奋,且注重细节,不止一位钉钉的同事向我们表示,在钉钉里向无招汇报的岗位其实不是什么好岗位,因为无招一天工作往往超过 15 个小时,从早上 8 点到晚上凌晨是常事,而在一天的忙碌中,无招往往会消失一个小时去游泳,然后迅速精力充沛的投入工作。

拼多多有段时间定点挖阿里的人,但他们最喜欢钉钉的人,因为阿里的人虽然业务熟悉,但投入度往往不够,只有钉钉的人不嫌拼多多的工作强度,有个段子是,拼多多看中一个钉钉的人,怕他临时反悔,于是先和对方打招呼说多多的强度大,钉钉的人听完哈哈一笑,你们这强度比钉钉差远了。

搬进湖畔花园时,无招虽然确定了企业即时通信的大方向,但具体该开发哪些功能,他心里也没有底。因此,他们把市面上几乎所有 App 都研究了一遍,每个 App 有哪些优缺点,逐一记录。据说,消息的已读/未读功能就是那时候发现的。

研究了产品还不够。为了不重蹈来往的覆辙,无招决定亲自去企业调研需求。在那个阶段,他们前后拜访了上百家企业。最初拜访的主要是阿里巴巴的老朋友 —— 电商企业。这些企业都说自己是集中办公,有什么事吼一声就行,平时用微信也挺好的,并不需要一个专门的企业即时通信工具。

这个结果让无招很受挫。一天下午,灰心丧气的他带着团队在杭州文三路百脑汇电脑城楼下吃臭豆腐时,同事依岱忽然想起楼上有个大学同学叫史楠,是卖电脑的,便试探性地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企业管理方面的痛点,没想到对方反馈很积极。挂掉电话后,陈航立刻带着团队杀到楼上拜访。

交谈中,史楠给陈航提出了两点建议:第一,工作和生活信息太繁杂,沟通工具总是在 QQ、微信、邮件、电话和短信中切换,希望有一个统一的工作平台;第二,阿里巴巴能不能将内部的高效企业管理系统简化后,免费提供给中国中小型企业用,提高中小型企业的管理水平。

陈航听完眼前一亮,这是他调研了几百家企业后,得到的最有价值的建议。

2014 年 9 月,陈航的新产品推出了第一个内测版本。考虑过“一丁”“火聊”等名字后,陈航最后给它起名叫“钉钉”,取“板上钉钉、言之凿凿”的意思。

2015 年 1 月 16 日,钉钉 1.0 版本发布会在北京举行,地点选在了中关村 3W 咖啡馆。钉钉团队 50 多个人全部到场,但却没有一个阿里的高管到场站台。

事实上,直到这时候,阿里巴巴内部都没有多少人知道钉钉。发布会结束的当天晚上,大家盯着后台新注册用户的数据变化,难掩激动之情,很多人喝得酩酊大醉。

但钉钉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 4 个月后。2015 年 5 月,马云忽然来看望钉钉团队,原因是他在参观复星集团(复星也提出过要收购钉钉)时听对方说,阿里巴巴有一款产品帮复星集团解决了不少管理问题,这款产品叫作钉钉。得到马云的关注和支持后,钉钉当月就成立了事业部,路途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

无招开始走向大红大紫,则是 2016 年上半年,离腾讯大厦最近的深大地铁站却忽然被钉钉蓝绿相间的巨幅海报给占领了。海报上,“工作时用 × 信,总是被琐事八卦分神,所以你一直在加班”的文案硕大而醒目,挑衅意味十足。

言之大忌,不揭人短。钉钉这组暗讽微信的海报,让坐在腾讯大厦办公室里的马化腾非常不爽。但作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佬”,总不能随便为点小事发飙,他暂且忍了。

可钉钉没有就此收敛。一个多月后,它又在《深圳晚报》《南方都市报》和《晶报》三家深圳报纸的头版刊登了一整版广告。其文案“李女士,惊悉您在某群被骗 85 万元公款,我们想说,在我们这里,无论是‘蒋总’、董事长,还是同事们,都是真的,您不会上当受骗”,对微信的讽刺意味,较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下马化腾坐不住了。他立刻给马云打电话,表达了心中的不忿。

得知事情原委,马云也觉得“这事儿不体面”,转身就在工作群里点名批评,“钉钉那个广告实在太 low 了…… 我已经正式向马化腾和腾讯道歉”。

然而道歉之余,马云心里也不免有几分暗爽。两年前,微信红包直接杀入支付宝“后花园”,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如今靠着钉钉总算扳回了一局。

从此,无招才算正式简在帝心,从 2016 年到 2018 年,钉钉挫败纷享销客、力压企业微信,已经成为企业级市场不可低估的头马,这也是无招一生中可能最舒心的一段日子。(更多的细节,欢迎关注本文作者与左林大叔的新作《沸腾新十年》2016 年的相关章节)

2019 年,是钉钉影响力日益提升,而无招却被迫出走的日子。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照见了阿里组织体系的问题,那就是作风彪悍、个性强硬的干部比较容易被政治化操弄,十年前的阎利珉、十年后的无招,虽然离开的原因各不相同,但给阿里造成的损失,都是一样的。而对这类干部的包容性很低,才是更大的问题所在。

话说,阿里虽然号称有强大的组织力,但也在公司越来越大后逐渐走向官僚化,官僚化的问题就是听话型的干部容易冒头,特立独行的人则容易磕磕碰碰,事实证明阿里的组织体系越到后面越不出人才,以至于后来的英雄豪杰大多来自体系外,如蒋凡、俞永福、侯毅都是外部背景。

阿里大了,大有大的难处,阿里的组织体系虽然牛掰,但要赶上和适应这个时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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